编者按：为全面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退役军人工作重要论述，深入推进河南省退役军人工作高质量发展，积极营造全社会重视支持退役军人工作、尊崇尊重退役军人的浓厚氛围，激励广大退役军人在中原更加出彩、谱写中国式现代化河南篇章中勇毅前行、再立新功，河南省退役军人事务厅面向全省退役军人、退役军人工作者和社会各界，开展了以“让退役军人成为全社会尊重的人”为主题的征文活动。经评审委员会评审，现将一批反映河南省退役军人听党话、跟党走、报党恩,积极投身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好作品、好声音、好故事展出，供学习借鉴。

尾号是112

胡建武 河南省洛阳市栾川县文联主席

　　亮子从小城走出去当兵时，刚满十八岁。

　　亮子妈看着儿子穿上崭新的军装，笔挺的身材高过了自己半头，往日那个又实诚又不让人省心的毛头小伙,瞬间变了模样。眼瞅这个从没有在自己身边离开半步的半大小子，如今要离娘到几千里外的西部高寒山区当兵，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，眼泪流得不断线，打湿了孩子的肩头。

　　亮子爸把老伴拉到身边小声的嘱托：“五十来岁的人了，也不知道控制情绪，差点耽误了正事。”转身从手提袋里拿出个盒子递给亮子，“你妈知道你喜欢这款手机，要出远门，用得上。你妈连号码都帮你选好了，尾号是112……”

　　亮子当兵走了。亮子妈和亮子约了每天通电话。

　　“亮子，部队伙食怎么样，能不能吃饱”。

　　“那边海拔高，晚上睡觉冷不冷”。

　　刚开始一天要通话两三次。亮子对妈说，咱通话少些，部队训练时不让带手机，一个连里的战友都知道我的典故——尾号112，你妈来电话了，搞得我都没脸见人。

　　亮子妈记住了亮子的话，知道儿子在部队毕竟和家里不一样。可总是习惯性地拨通尾号112电话。刚响两声，马上又想起了儿子的交待，赶快挂断。

　　一天傍晚，亮子爸从外面回来，手攥一张报纸，面色紧张地对老伴说：“国界有事了，敌人和咱国争边界闹腾的厉害。约摸着孩子那边部队有任务。好长时间没有儿子电话了。”亮子妈一听，立马拨通尾号112的手机。和前几次一样，“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”。亮子妈的心像吃铅球一样，往下坠却掉不到地上。

　　半个月后的一天，有两位部队上的同志和当地几名干部在街道邻居的陪同下，走进亮子的家。看到为首几位胸前带着白花，臂上挽着黑纱。亮子妈的身体像杵在土里的玉米架被松掉了网绳，“轰”地一声，满架玉米七扭八歪地倒在泥地里。

　　两天后，亮子妈终于苏醒过来，看到一下子好像老几十岁的老伴，她明白了那张报纸的最坏消息，竟然是瞄准了自己家。老伴断断续续地和她聊，“孩子很勇敢，没有给咱家丢人，为国家他死得光荣……”实际上这些话，亮子妈在昏迷中，老伴已经讲了无数遍。医生再三嘱托亮子爸，这几天，要一直给她按摩，给她讲话，尝试着叫醒记忆。

　　亮子妈表情木讷地听老伴讲了好多，有些话肯定是转述部队和干部们的抚慰，有些是老伴给他宽心的体己话。她的面色由铁灰，转向潮红，眼泪像悬在高山上的堰塞湖，一下子冲开了堤坝，排山倒海倾泻而下。

　　不！孩子没有死！

　　亮子妈哭喊着要老伴给孩子打电话。老伴告诉他，部队已经遵照家属的意见，手机和烈士的遗骸一起火化了。亮子妈好像听懂了，继而又迷糊了。她迷离的眼神，无助的表情，让病房里气氛由她醒来的轻松转变得又沉重起来。

　　这几天，整所医院都为了她这个特殊的病号而运转，整条街道的神经为她所紧张。邻居们都铆足了劲，想为这个光荣的家庭做些什么。但是，医院有规定，她们只能从亮子爸和医院护士嘴里了解一些亮子妈的情况。当她们知道亮子妈醒过来了，都舒了一口气。可又听说亮子妈坚持拨打尾号112儿子电话时，都纷纷叹气起来，这可咋办？

　　亮子妈接下来的几天，精神始终不好。和亮子刚去当兵时候一样，每天午饭和傍晚拨打那个尾号112的手机。当然，手机没有反应。

　　“亮子在部队忙着哩”亮子妈对老伴说，时而，脸上浮起一丝笑意。亮子爸想，由她吧，只要她高兴，还能怎么着呢。

　　亮子妈这样常规性的动作，一直持续到出院回家。亮子妈已经恢复到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。若说有区别的就是，正常人不会每天雷打不动的时间点，要拨打尾号112的电话。

　　“请问，您是哪位？”这天，一个年轻又显得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里接腔了。

　　“亮子吗？我是你妈呀”亮子妈直着腔，急切地应声，既像是回答，更像是问话。老伴从外面冲进屋里，把耳朵贴在亮子妈耳朵边，一脸的惊诧。

　　“嘟——嘟——”那边手机挂了。两位老人的心情却再也平静不下来。

　　“我就说咱亮子不会不理咱吧”亮子妈说。之后的两天，亮子妈的拨打电话的固定动作，增加到一天三次或四次。尤其是每天早上，要打过电话才肯吃早餐。老伴也只好配合着她，不想拂逆她的意思。

　　“您好，请问您是哪位？”这次的电话又打通了。

　　亮子妈抓起手机，“亮子——亮子”一遍一遍地喊。

　　对方说：“我不是亮子，我是辉子。也不认识亮子，请不要再拨打这个电话了……”

　　老伴抢过电话，对着话筒说：“不管您是哪位，请听我说。我们家的亮子在战场打仗，联系不上，亮子妈很着急，为这个都得病了。我是亮子爸，求您能陪她聊几句吗？从电话里我能听出来，您是好心人！”

　　对方沉默了片刻。在沉默的间隙，他认真地听了亮子爸讲了亮子的事情。

　　“叔叔，虽然咱没见过面，但我也是本地人，我也当过兵，当然知道亮子的事迹，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。我若在战场，我也会和他一样，当兵为国打仗，立功是荣幸，战死是光荣！您别说了，我答应您！只不过，我已经退役了，是一个快递员，只有在每天早上能有点空闲时间，您就让阿姨---不---电话上我喊她---妈，让她早上六点半左右来电话，为了阿姨身体好，叫我做什么都行！”辉子在电话里对亮子爸说。

　　事情像在编剧和导演设计一样推进，亮子妈每天早上的通话居然收到了奇效，精神和身体快和亮子在家时候差不多了。这时候，若有人再称亮子妈是老人，亮子妈竟然不高兴了，说亮子结婚还要帮忙带孙子哩！亮子爸和街坊们身背后伸着舌头，当面却也聪明的配合着亮子妈，哄她开心，把生活的日常过成了情景剧。

　　“他爸，我要见儿子！”有一天，亮子妈对老伴说。亮子爸吓了一跳。

　　“开什么玩笑！”看到亮子妈霎时变暗的眼神，亮子爸觉得态度不对头，“部队上忙呐，亮子得请准假才能回来”。话一说出口，亮子爸又后悔了。辉子那边可咋交差。真是难死个人！

　　亮子爸也多了个心眼，和辉子也保持电话单线联系，商量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拖，包子不揭皮不能露馅。要不然就坏菜。亮子爸当然知道自己老伴的情况。每天提着小心来圆谎。时间长了，辉子经常反过来开导亮子爸。“把亮子从小到大的情况告诉我，最重要是阿姨的饮食习惯，性格爱好，甚至要好的街坊朋友情况，越详细越好。俺们有个退役军人群，这么多人，共同研究想办法。您不用太着急……”

　　亮子妈见天都唠叨，亮子爸每次都拿别的事把这个话题叉开，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。

　　直到冬季来临后一个雨天的傍晚，亮子妈和亮子爸双双住进医院。

　　住院的原因，是因为亮子在部队上的老战友来家看望老人。亮子爸特意把亮子妈支开。谁成想，还是出了岔子。亮子妈出门之后好像想起什么又拐回来，看到与亮子相仿还穿着军装的年轻人。刚问了几句部队上的话，亮子妈的身体便由前倾再后仰，最后侧歪在靠椅里。亮子爸见状赶紧去扶，却一下子倒在地上，手脚干比划，硬是说不出话。

　　亮子爸躺在地上，艰难地把右手食指伸出来比了两下，又把食指和中指合起来比了一下。“老人想告诉银行卡号码”有人猜。

　　“别猜了，赶紧救人要紧！”另外一位低吼一声，大家才赶快行动。人工呼吸，打120，自制担架，人命关天，片刻不耽误。

　　在医院，有经验的医生提出让家属赶快来。战友们都不是本地人，一时傻了眼。有反应快的。翻老人手机，找到了老人联系最多的电话，才意识到老人之前比划的意思。毫无悬念地拨通了尾号112的手机。

　　“我马上到！请发位置！你们先抢救病人，千万别耽误”

　　十多分钟过后，一辆标注着快递公司标志的三轮车风驰电掣地冲进医院，黄雨衣淌着水珠在闪烁的急救灯光下显得异常醒目。他用快递员那种特有的熟练步伐，边走边打手机边找目标，焦急地向急救室方向走去。

　　绿军装和白大褂围在一起说话，快递员跑着迎上去：“我是尾号112 的机主，两位老人怎样了？”

　　“目前病人病情得到控制，正在观察。您父亲想见您。至于您母亲，我们建议让她再休息休息。考虑到家属护理方便，我们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病房。您进去尽量少说话，避免刺激病人。”辉子一愣，瞬即明白大家误会了。

　　“我和大家一样，咱们都是路人。但从我的了解，病人是烈士的父母。希望大家共同来圆老人的梦，照顾老人的后半程。接下来，我当主角，只不过需要大家配合。并且不光我们，你们看，外面还有好多咱退役军人群的好伙伴，有的还在赶来的路上。从今天起，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亮子！”

　　有人注意到，医院急救室的灯光下，从四面八方悄悄汇聚了不少年轻人，在各个玻璃窗口焦急的向里张望。辉子的手机也在叮叮当当地上着信息，屏幕一闪一闪。有人进进出出，步履匆匆，神色慌张。

　　室内，一群人手拉着手，为辉子闪出一条道。后面的人潮簇拥着辉子。现场既安静，又热烈，大伙既期待，又急切。人们屏着一口气，攥紧拳头，凝神看着辉子——大家听您的，咱们都是亮子！

　　“妈，爸，我是亮子，儿子回来看您二老了……”

　　医院的病房的门应声自动打开，透出一道亮光，辉子闪身走了进去。